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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封面故事】聊斋志异:追求终极之美
我们读聊斋,不只是在读它那充满了想像力的精采故事,更是在读中国文化中美的精髓,并且要以此无限之美,点染我们自己有限的生命。──郝誉翔《经典3.0梦幻之美──聊斋之美》
藉奇诡,叩问苍穹
中国文人自古以来就多有写作笔记丛谈的传统,但是大多数都把它当成是闲暇之余的消遣,以为新奇有趣,譬如同样也是清朝的著名文人纪晓岚,就有《阅微草堂笔记》一书,而大文豪袁枚也写过《子不语》,记录了许多奇闻轶事,以供众人欣赏和流传。
乍看之下,上述这些作品似乎和《聊斋》相当近似,故事来源不是作者从亲友之间听说而来,就是转写自中国传统的志怪小说,然而《聊斋》又何以能够从诸多的作品之中脱颖而出,成为经典代代流传呢?就在蒲松龄写作的态度大不相同,《聊斋》对他而言绝非消遣之作,而是富有深刻的寓意,更是一个乱世文人寄托怀抱的「孤愤之书」,而它的精神源头,更可以往上追溯到屈原的〈离骚〉、〈九歌〉和〈天问〉。
屈原遭到楚怀王放逐,浪游在汨罗江畔,郁郁不得志,于是才有了〈离骚〉诸作,他下至黄泉,遨翔八荒九陔,叩问天神,探访幽冥,却四处寻觅知音却不可得,至于〈九歌〉和〈天问〉,不也同样都是诗人在朝向另外一个非现实世界的质疑和叩问?屈原以此来打破时空的限制,以无限,来求得自己有限之身的解脱。故蒲松龄谈鬼搜神,也不只是设意好奇而已,更是一种精神上孤独的终极美学,才有了集大成的《聊斋志异》,也才能够超越中国志怪小说中朴素的原始思维,而达到了人文的高度──自我的解放,甚至是被污浊人世所遮蔽了的「美」。
孤独的终极美学
蒲松龄以《聊斋》为苦闷的现实人生,打开了一个充满了超现实华丽想像的美的世界,也转化了现实中必然存在的丑陋与恶,而这也是《聊斋》中的女鬼或狐狸,往往比人还要良善美丽的缘故了。所以蒲松龄喜欢写美女或是丽人,还常以她们的名字作为篇名,譬如〈娇娜〉、〈小谢〉、〈婴宁〉、〈珊瑚〉、〈翩翩〉、〈菱角〉等都是,彷彿人影绰约,暗香浮动于纸端。
《聊斋》不仅人物美,动物美,景致美,就连语言也是精致无比。蒲松龄刻意使用骈文写作,譬如〈婴宁〉一篇,写王子服因为思念婴宁,决定自己前往山中探访佳人,一路走来只见:
乱山合沓,空翠爽肌,寂无人行,止有鸟道,遥望谷底,丛花乱树中,隐隐有小里落,下山入村,见舍宇无多,皆茅屋,而意甚修雅,北向一家,门前皆柳丝,墙内桃杏尤繁,间以修竹,野鸟格磔其中。
写山景以「乱山合沓」,写空气以「翠爽肌」,文字如此简洁,婴宁的住处又是如此「修雅」,俨然形成一个绝美的诗的世界。所以若用恐怖鬼话的角度去读《聊斋》,必定会大失所望的,但若说蒲松龄把鬼狐写得像人一样亲切,那倒也未必,这些鬼狐所散发出来的绝美,又哪里是庸俗的人类可以相比的呢?
所以《聊斋》带给当代读者最大的启示,无非书中所呈现出来美学世界,正是延续了晚明从《牡丹亭》、《桃花扇》乃至于《陶庵梦忆》等杰作,而集中国文化灿烂颠峰之大成。这些作品无一不是由「美」入「情」,然后由「情」见到了人心的可贵,却也同时见证了人类的渺小、无奈、悲哀和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