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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封面故事】原来戏文孤身扮,字句映照我一生
如果说, 杂剧奏响的是时代的黄钟大吕, 那么, 关汉卿就是历史和声深处至为沉重雄厚的旋律。
不只开山祖师而且集大成
元代北曲杂剧作品里头,一般认为关汉卿是最伟大的领衔人物。
无论创作时代抑或创作数量,在在领先其余作家,素材之丰、范围之广、笔力之健,亦非他人所能企及。不少论者以汤显祖与莎士比亚并称,而关汉卿,甚至早了他俩三百余年。
所谓「戏曲之父」,学者徐子方有这么一段解读──首先必须是该艺术形式的开创者或者起码在开创过程中起了关键作用的人;其次,他的创作成就还必须是开一代风气之先的大家──既是开创、又达巅峰,就是在其余艺术领域亦不多见,关汉卿正好集此二者于一身。
人称汉卿,不见汗青
可惜,史籍对于关汉卿的描述付之阙如。
民间文人大抵如此。过往儒者,个个斜杠青年,正职入仕,副业写文。因为一官半职在身,死后列入名册,作品亦随之流传。然而元剧作家如关汉卿,一来是汉族,二来是布衣,三来写的是不入正典法眼的戏曲,如今资料零零落落。乃至汉卿二字,我们甚至不知是名、是字,还是号。人称汉卿,却不见汗青。
普天下郎君领袖 盖世界浪子班头
参照《梧桐雨》的政治兴亡、《汉宫秋》的仕途怅惘,关汉卿倒是活在当下,甚且活得理直气壮,儒法礼教从不在他考量范畴。近年一本畅销著作《被讨厌的勇气》,似乎可以作为他的注脚。自称「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可见长期生活在演剧圈中。从听戏到票戏,从写戏到做戏,成了他心之所系。不难想像何以朱权《太和正音谱》列为杂剧之始,正因为躬践排场、面敷粉墨,关很知道什么角色演员能演,而什么题材观众爱看。
可上可下,因为字字本色
性格如此,难免影响褒贬。朱权评价:「观其词语,乃可上可下之才。」所谓词语,可以是剧本全貌,也可以是台词面目;所谓可上可下,可以是格调韵致,也可以是名实相符。朱权为文固然带有歧见,我们亦不妨如此解释:关的作品,写朝廷而有朝廷气象,写民间而有民间风骨,武将说的是武将的话,寡妇唱的是寡妇的心──反而才是作为剧人的基本特质,那些传统文学批评单就诗词角度论断,恐怕失之偏颇。
王国维《宋元戏曲史》则说「曲尽人情,字字本色」,完全切中关的长处。比诸王马郑白,较其散曲与剧曲,或有互通之处,一见而知文如其人。关的散曲与剧曲,单看文字则不免纳闷,因为声口实有万千变化──就是不曾历经表演训练的人,纯粹朗诵也能自然而然浮现角色气性。
一个剧本能说能读能唱能演
写剧之难,还在同时兼顾叙事章法与舞台调度。前者指的是如何组织情节,埋下伏笔、制造悬疑、有时插叙、有时逆转,丰富层次纵深;后者指的是迁就剧团组织,演员多寡、上下场次、视听效果、节奏张驰,在在影响操作流程。对比后期若干戏曲沦为文人宣泄思绪之用,关的诸多作品就是现今看来,不仅读之兴味勃勃,演来同样行云流水。
一生活了六十余个人生
如此一代曲圣,一生创作高达六十余本,题材横跨悲剧、喜剧、公案、侠义、伦理、浪漫,单看《窦娥冤》与《救风尘》、《诈妮子》与《单刀会》,角色、笔触、口吻、节奏千变万化,难以置信出自一人之手。许多人说,汤显祖是东方莎士比亚,那系从生卒年代与作品规模看来;仆窃以为,莎士比亚才是西方关汉卿,二人写剧也写诗、写悲也写喜、能编亦能导,同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
然而,瞩目程度与取得成就不成比例的何止关汉卿?相较电视铺天盖地的汉代剧、唐代剧、宋代剧、清代剧,元代无论政治风俗经济文化同样鲜为人知。倘若戏剧最能反映社会,你我何妨从中窥视一丝半缕。以下拣选悲剧一出(窦娥冤)、喜剧一出(救风尘)以及散曲若干,试图拼凑一代曲圣关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