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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消息】南极是让人戒不掉的瘾头!《呼吸南极》从地理的探险到体能的探索

【作者】
文/郑有利、黄丽如 图/联经出版 提供
2021.01.26

南极,是旅人的梦土。

 

 

曾经去过南极的人,都有一段被冻结的时间,那段时光所发生的故事,已被压缩、真空在剔透的冰层里,泛著蓝蓝的光,闪烁著魔幻时刻。

 

过去的探险家,以插下旗子作为自己探险生涯的里程碑;现在的旅人,则在已知的地理疆界,从事不同的追寻。不管是体力上的挑战还是形式上的超越,虽然没有地理大发现,但自我的探索源源不绝、驱使探险魂往地球最南逼近。

 

《呼吸南极:在世界尽头找一条路》作者郑有利、黄丽如去过南极多次,记录了一篇又一篇最初诱发他们前往南极的知名探险家的故事,并且写下追寻这些旅人们足迹的历程。除了书写历次行程最深度的观察、拍摄最精采的图片,还为准备去南极旅行的旅人提供了最实用的资讯,方便大家阅读、带著走。了解南极,不能不看本书;前往南极,更不能没有这本书。

 

 

《呼吸南极》由联经出版推出,底下为本书第一章精彩节录: 

 

寂静大地里的冰声响

 

冰,可以坚硬得让行走在南极的船只担忧;也可以柔软得融在威士忌里,增添酒质的甘美。冰,看起来冷酷安静,但当他发出声响时,就像一颗子弹窜出,巨响之后,总是有些东西彻底的改变。2010年3月抵达南极半岛的尼可湾(Neko Bay)时,是仙境般空灵的好天气,这个港湾纯净得发亮,如果人间真有仙境,大概就是这个模样。

 

在准备走进仙境里的时候,探险队长Brandon说:「尽量不要走在沙滩上、往山坡上走,看起来永恒的风景,其实变化快速。」我当时不懂他的意思,因为眼前的风光、就是一张晾在蓝天白云下的明信片、是不会有任何风险的美丽。越往上爬心脏跳得越快,每一个踏步就多看到一分港湾的角度、那种漂亮是美到让人头皮发麻、让人亢奋的激动。

 

爬到至高点、躺卧在白得纯净、蓝得深邃的港湾前,眼前的冰河是辽阔的白色沙漠,风,扬起远方的冰沙。同行的友人Diana被景象迷得发痴地说:「登岸的时候,我连拿相机都懒,因为眼前的风景是相机装不进去的,我只想坐下来睁大眼睛看。」我们呆望著这个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的景致。突然,轰隆一声有如烟火爆开的声音传来,眼前的冰河前缘剥落一块,坠入到海中的冲击力道掀起一阵巨浪,浪拍打在沙滩上,企鹅们纷纷被卷入海里。

 

 

刹那间,我才明了Brandon所提醒的不要离海边太近。冰河巨响带来的涟漪持续了十五分钟才慢慢的平息,海湾又重回平静,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探险队的成员有感而发的说:「好好珍惜眼前的冰河景色,南极有250条冰河、有八成在消退,若南极的冰全部融化,海平面会上升75公尺。」我无法想像海平面上升75公尺是什么样的世界,但在那一刻,我只想好好的静坐在大冰河前、呼吸著冰凉的空气、任凭强烈的紫外线侵蚀皮肤,就算晒伤或受冻都甘愿。当我被上升75公尺的海洋吞噬时,我会记得眼前的冰风景。

 

任性且狂妄的风

 

风和日丽的南极风景有如天堂,就如同半岛上知名景点「天堂湾」(Paradise Harbor)的名字。但多半的时候,南极的气候就像探险家的笔记一样,充满了变数,有超级的风暴、不按牌理出牌的海流,他就是因为不羁,才让人神往。南极,又被称为风极,造访过南极的旅人,更能体会「风」「景」这个词汇的意义。

 

对这种依赖海上航行的旅程,风向、风速决定了旅程的一切,谢克顿的坚忍号之旅,因为风向耽误了数月的行程。在我们的南极之旅期间,有时候阳光灿烂,但海面上白浪滔滔,探险船根本无法靠近港湾、下锚,橡皮艇也无法在巨浪中乘风破浪抵达登岸点,旅人只能站在甲板上、望著岸边的十几万只企鹅兴叹,懊恼著昨天入睡前只跟老天爷祈求给我一个蓝天白云的好天气,忘了强调要风和日丽。

 

南极的风,很狂,狂妄到有压倒性的危险。地质学家普利斯特雷在《南极冒险》写道:「每次风一稍停,我就朝风摔倒;而每次大风吹来,我又被风穿弯,有十几次,我被风刮得站不住脚,扑向地面,甚至撞到坚硬的石头。」我曾经觉得他的描写太夸张,但当自己实际经历过,才明白被风打趴在地面的痛。

 

2 0 1 0 年的南极夏末, 我们的船很惊险的在米肯森港(Mikkenson Harbor)登岸,为了看企鹅群必须翻过一个小小的山头。通常这种小土丘约十分钟的脚程就可以走到另一端,但那天早上风大得可以把人压倒,踩在雪地里、一步一脚印的往上爬、还要承受风的压力,小土丘的旅程变成跋山越岭的难度,有的同伴索性蹲下或扑倒,想等强风过了再继续行动。

 

但风像是发了狂般永无止尽的吹,毫无终点、也没有疲惫的姿态,它的力道打得我举步维艰。那次登岸,我几乎都是以背部迎风或是躲在友人身旁,希望更多的阻力让我不至于跌落山谷。然而最后还是被风扑倒,只能趴著一步一步匍匐前进、谦卑的接受大自然的力量。

 

到不了的南极

 

多年来, 我以为我已见识到南极各式各样的「冰」、「风」、「景」,但这块神奇大陆,总是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会发生。南极的旅程充满惊奇与不可控制,就算我们在探险设备精良的时代,也无法控制翻上来的浪、恣意窜流的浮冰。南极的各种风景我都甘愿接受,只是我从没想过,一趟南冰洋的航行也是有可能无法登岸、到不了南极大陆。2010年在南极的船上,遇见英国夫妇黛安娜和史都华,当船刚离开乌苏怀亚码头时,他们两人兴奋得大叫大跳,黛安娜说:「这是我们第三次参加这个行程,却是第一次如此顺利的出航。」

 

他们连续三年从伦敦飞到阿根廷再奔赴世界尽头的港口乌苏怀亚、前进南极,2007年遭逢Explore II事件、船班大乱,他们被搞到没有机会登船;次年,他们再次造访南极,黛安娜说:「那一回更妙,船只走了一天就因为天气太糟而折返,所以是德瑞克海峡一日游,我们只好无奈的飞回伦敦。」2010年3月,他们终于如愿以偿登上南极大陆,行程快结束的告别派对上,黛安娜开心得猛灌酒、开怀跳舞,甚至把历史学家衣服扯掉。她的南极梦走得太辛苦,需要大醉一场才够。

 

我以为黛安娜的遭遇是特例,毕竟这十年来,天气再怎么不好,我都有抵达南极大陆,只是有时候风景阴郁得让人不想掏出相机。但2018年10月的南极之旅,在造访南乔治亚和福克兰群岛后,我们的船遇到了超级风暴,浪很大、风很狂,我们缓慢的顶著风往南极靠近,当船驶达西瓦海湾(Cierva Cove)时,探险队长广播:「前面50公尺的那片大陆就是南极了!」我兴奋得在甲板上观看,虽然天色不佳、云很低,但灰灰白白的苍茫感对我仍有吸引力。每年年底踏上南极大陆,几乎就是我这十年来固定的仪式,彷彿一整年纷飞的思绪都可以在这块寂静大陆上沉淀。

 

 

正当我准备回房间穿雨裤、披防寒衣、下船登上南极土地时,探险队长广播:「由于风浪实在太大了,我们无法搭橡皮艇登岸,之后几天风暴会越来越大,为了安全,我们现在就要回航。」酒保端来了香槟,要庆祝我们「抵达」南极。这是我第一次拒绝喝酒,在经纬度上我们是抵达南极,但并没有登上南极、踩踏南极大陆。

 

在甲板上望著南极大陆,他是那么近,可是又不可亲,我多么渴望可以在冰上摔倒,痛快的感受从南极大地地心窜上来的冰与痛。当船往回开的时候,不禁感伤下一回抵达南极大陆不知何年何月?同行的旅人陷入集体沮丧,毕竟来一趟南极,时间和金钱都不是容易的事,有多少人有「下一次」的机会再从事一次南极之旅。

 

顿时明白,十年前黛安娜和史都华为何每天都带著庆祝的心情悠游南极,因为过去两次旅行的失败,让他们珍惜每一天,能登上南极大陆真的是得来不易。但也是2018年登陆的失败,我终于明白过去库克、谢克顿必须回头的心情,尤其谢克顿已经抵达南纬88度,就快到达南极点了,但天候就是不允许他再往南行。不管是数百年前或是此刻,南极依然是一切看天意的旅程,他的百变风景,只有企鹅可以概括承受。人类,在白色南国面前,只能臣服于他,在这里发生的喜怒哀乐、登岸或不能登岸,全都是南极的风景。

 

就算企鹅已经是「适合」生存在南极的物种,经历过冬之旅的薛瑞在见识过帝王企鹅艰苦的栖地后,写著:「大自然是不肯通融的保母。」这句话,一直在我的历次南极旅程中回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