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市場常見拍賣，商家戴著麥克風，口才絕佳，表演極具煽惑力，半條巷道彷彿升斗小民的舞臺。市場匆忙的嘈雜聲，是城市最真切的律動，充滿生活激情與活力，展現出庶民生活的鮮活面貌。

惦念集市　難以安枕

木新市場和木柵市場，是我最常去的傳統市場，每天清晨走的路徑幾乎都一樣：忠順廟， 保儀公園，興隆路，公寓的茶樹圍籬，邊走邊追索昨夜的夢。巷道兩旁有些店家和攤商已開始營業， 豆漿店、花店、饅頭店，煮玉米、煎包、蔬菜、水果、皮蛋、魚貨、肉舖；也有百貨、生鮮、衣飾、化緣、乞討、挽面⋯⋯等。經過潤餅攤，商家正傾大量的味精和雞粉入高麗菜鍋；豬肉攤老闆不停地剁豬腳、排骨，刀勢介於砍劈之間。一隻老鼠奔跑在巷道旁，正在掛衣服的女子尖聲驚叫，引發騷動，戴著口罩也能看得出大家的哄笑。一般傳統市場雜亂，不免老鼠孳生，正如亂世中鼠輩橫行。

魚攤尤其吸引人，各種魚貨都睜著明亮的大眼，整齊羅列在碎冰上，嘉魶、鮸、鯧、鯃、鯛、馬頭、黃花、四破、赤、肉鯽⋯⋯等，顧客選定，魚販隨即秤重，去鱗，沖洗掉血水。魚身多數銀亮，也有閃著或紅或黃或藍的條紋光澤，矜貴而美麗。魚市讓我想起文藝復興後期的義大利畫家坎皮（Vincenzo Campi）作品《魚販》，畫風冷靜客觀，我尤其欣賞他繪製的市井小民，農民、屠夫、漁人、小販飽滿著生活氣息、生命活力。

人間情味　市場體現

澳門「紅街市」傳統菜市場側面，是一間三層樓公寓，龍華茶樓在二樓。老闆何明德先生愛交朋友，所以餐廳裡的攝影展都是攝影師好友的作品；他歡喜普洱茶，餐廳堆放了許多「喬木貢餅」、「老茶樹」、「七子餅茶」及各種茶磚、沱茶。這是澳門唯一的粵式舊茶樓，濃厚的舊風情，古老桌椅，陽台上擺滿了盆栽，晨光從陳舊的窗慵懶地灑進來，帶著沈靜的意思。步上樓梯即聽聞雀鳥鳴叫，彷彿走進老電影場景裡。

光顧這裡的幾乎都是熟客，大家手裡各拎著鳥籠，上樓先將鳥籠擺在一邊，在老位子坐下來，點了標準的「一盅兩件」：一盅茶、兩籠傳統點心。茶有雲南陳年普洱、武夷水仙、白毛壽眉、安溪香片或鐵觀音、梅家烏龍；懷舊點心包括燒賣、豆豉排骨、釀豆腐⋯⋯等，還有白粥和各種麵、飯、河粉，澳門人吃粥總是加一點鹽，他們相信早晨喝白粥可以降火，有益腸胃。

©麥翔雲/ 旅讀

一餐美食，原諒一切

出國旅行我愛逛傳統市場，領略異邦的庶民生活和文化。初訪巴黎即到巴士底歌劇院附近逛農夫市集，麵包、乳酪、香腸、火腿、大閘蟹、雞蛋和各種蔬果、海鮮、熟食⋯⋯等，每一攤都鼓盪著愉悅情緒，明亮、輕快，令人誘發購買欲。

不過市場就是規則，肯德基到了中國，也賣各式的粥、油條、燒餅。傳統市場的性格相當保守、僵固，日殖時期的市場小吃和今天並無二致。當時西門町「新起街市場」的八角堂，即今「紅樓劇場」，我曾在那裡面策劃過一場文學宴，宴請一百多位文化界人士。

©焦桐

嘈雜之地　城市縮影

市場的食攤多供應「吃飽」的功能，買菜順便吃一頓早餐，因此食攤所販售都連接著當地人的飲食習慣，功能上是可以當主食又能當點心者，味道和價錢都很有魅力。我有一套藍領階級的胃腸，歡喜庶民風味。庶民乃社會的基石，庶民飲食是社會飲食文化的主要構成，最能展現生活食俗風貌，傳遞街頭風情。

市場那些匆忙的嘈雜聲，是城市最真切的律動，充滿生活的激情和活力。在人潮流動的食肆坐下來吃東西，好像坐在馬路上吃東西，流動著奇異性和隨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