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貢目前的氣溫是華氏一百〇五度，並且仍在上升中。」—美軍全面撤離南越前夕，電臺廣播發送的命令暗號。

曾實地參與越戰的越南作家保寧，在〈刀劍出鞘〉一文裡嘗述及彼時美軍使用橙劑（落葉劑）對付游擊部隊的情景：「沒有一絲風，樹木一動不動地立著，瞬間變得蕭條不堪，彷彿發生了一場森林大戰。那是一場悄無聲息的戰爭，成千上萬的樹木搖晃著，卻又沒有什麼大的聲響。⋯⋯在這前後的日子裡，沿著戰爭一路走來，我遭遇過比這恐怖許多倍的情形。然而盤踞在我一生中最深的陰影，仍舊還是這自然景觀被美國佬們像這樣令人髮指的損害的景象，那是一段被落葉劑染成橙色的歲月。」

這段「橙色的歲月」終將於一九七五年劃下句點，然而一九六九年早一步因心臟病發而逝世的革命家胡志明，並沒能親眼見到幾年後他所領導的越共「收復」故土、統一南北的場景；他大概也沒能料到，自己身後竟能享有如此哀榮，榮耀到一座城市都為他改了名──彷彿著意褪去昔日的世故華靡，由「西貢」而「胡志明市」，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國泰民安的洗鍊意氣。

出生於中越義安省的書香門第，廣受愛戴的「胡伯伯」儼若是越南抵禦外來政權、尋求國族獨立的終極精神象徵。年輕時的他曾經跑船遊歷世界、增廣見聞，稍後則參與越共、泰共和馬共的籌組活動，並結識了宋慶齡、周恩來等政要名流；一九四五年八月革命發生後，他也曾引述美國《獨立宣言》和法國《人權宣言》的核心思想，在五十萬人集聚的河內巴亭廣場發表「獨立宣言」，帶領追隨者成立東南亞首個共產國家「越南民主共和國」。是這樣一位專注於民族自決的先行者，胡志明劍及履及的行動力對東亞政局的影響尤其深遠，莫怪《越南：世界史的失語者》一書作者克里斯多佛‧ 高夏（Christopher Goscha）要如此評他的豐功偉業：「這位來自安南的地方官之子，就這樣成為真正的全球革命家，幫著將共產主義不僅散播到印度支那，也散播到亞洲其他地方。」

如今哲人已遠，距離終戰也有四十餘年光景，原先受兵燹摧折而殘破不堪的城市，同樣因著改革開放而起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除卻公眾場合行禮如儀擺設的雕像及掛畫，胡志明市本身的共黨氣息似乎日益淡薄，更加凸顯的，則是伴隨觀光發展、商貿發達而來的嶄新活力。

當中少數仍保有政治色彩的地方，誼屬坐落於第四郡的「胡志明紀念館」了。

改建自有「龍屋」之稱的法國海關辦公室，胡志明紀念館鄰靠水岸，低平的建物隔著波光粼粼的西貢河，和全市的政經中心「第一郡」遙相對望；紀念館的一層介述胡志明的生平事蹟，並展陳諸多他使用過的物件；二層則洄溯越戰時期的愛國人物及相關史料文獻，值得一提的是，當中不少人名後來也用作胡志明市的道路路名呢！

儘管更名日久，許多老一輩的在地人還是習慣稱這座城市為「西貢」，這樣的浮光印象不唯標記出他們曾親身歷經的苦難年代，就連市郊的新山一國際機場，迄今也仍維持著「SGN」 的IATA 代碼⋯⋯ 就像一份隱密的提醒，當遊客搭機飛向或飛離這座傍河而生的城市，總不免要迴瞰雲層底下熙攘的市景：是西貢，也是胡志明市，疊印的命名分別對應著南、北越分合之間相殊的生命記憶，無論何者，都早已成為城市內蘊的肌理和底色。

✦更多內容請見《旅讀中國》2019 年 4 月【杭黃高鐵靜心之旅】

✦誠品、金石堂、博客來熱賣中，或線上火速訂購

↶↶↶加入旅讀LINE@好友，好康優惠訊息一把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