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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於至膳】茹毛飲血的餐桌:虐食江湖
翻覽古籍文獻,不難發見傳統飲膳文化中的黑暗面
──從活炙鵝、鴨到生割驢肉,
如此殺生,只為饜足口腹之欲,不免看得人膽戰心驚!
暴殄而累於飲食
袁枚指出:「假使暴殄而有益於飲食,猶之可也;暴殄而反累於飲食,又何苦為之。」藹然仁者之言,足發吾人深省。
記得我小時候,家住在員林鎮,為一日式建築,院子還真不小,種有兩棚絲瓜及數十株果樹,養了不少鷄、鴨。宅前有小湖,宅後有竹林,兩側則盡是廣袤農田,似乎遙接天際。當時宰鷄殺鴨,只能自力救濟,由家母來主持,我年方七、八歲,因為是長子,得從旁協助,用力按著雞、鴨,待媽媽割喉畢,其血立即湧出,我就用碗盛血,動作得快,間不容髮。
雖有這段經歷,前後長達四年,但用利刃直取生雞之肝,仍是難以想像,覺得真是殘忍,只是如此殺法,比起那炙活鵝取其掌來,還算「仁慈」一點。
活炙鵝、鴨的酷刑,始於武則天時期,當時她的男寵張易之,出任控鶴監,專管宮內飼養的禽類。據《太平廣記》的記載:他和弟弟張昌宗發明新的吃法,即用大鐵籠將鵝、鴨置於其內,籠中升木炭火,用銅盆放五味汁。鵝、鴨繞火崩走,渴了喝五味汁。不斷來回走動,待其羽毛脫落,就遭活炙而死。據云此味甚美,遂被後人仿傚,例如《清稗類鈔》即記有〈葉忠節食鵝掌〉一條,寫道:「上海葉忠節公映榴好食鵝掌,以鵝置鐵楞上,文火烤炙,鵝號跳不已,以醬油,醋飲之。少焉鵝斃,僅存皮骨,掌大如扇,味美絕倫。」
生死疲勞,從食欲起
比較起來,其他如吃豚脯、猴腦、駝峰、魚羹等,都是「使之求死不得」,何其暴殄殘忍!
食駝峰之法,乃「選壯健駱駝,縛之於柱,以沸湯灌其背立死」。在清乾隆年間,山西太原的晉祠附近,有一家「鱸香館」,專門買活驢肉,吃法慘絕「獸」寰。其法載之於《清稗類抄》中,乃「以草驢一頭,豢之極肥,先醉以酒,滿身排(拍)打。欲割其肉,先釘四樁,將足捆縛,而以木一根橫於背,繫其頭尾,使不得動。初以百滾湯沃其身,將毛刮盡,再以快刀碎割。欲食前、後腿,或肚,或背脊,或頭、尾肉,各隨客便。當客下筯時,其驢尚未死絕也」。在行之十餘年後,新任巡撫巴延三聞此事,「始知業是者十餘人,送按司治其獄,引謀財害命例,將為首者論斬,餘俱發邊遠充軍,勒石永禁」。總算為驢伸張正義,並永絕後患。
魚「厲」之宴
食魚羹亦不遑所讓,「取河鯉最大且活者,倒懸於樑,而以釜熾水於其下,並敲碎魚首,使其血滴入水中。魚尚未死,為蒸氣所逼,則擺首搖尾,無一息停,其血益從頭中滴出,此魚死,而血已盡在水中。紅絲一縷連綿不斷,然後再易一魚,如此滴血約十數魚,庖人乃撩血調羹進之」,最後全魚皆棄,有夠誇張。這比起十餘年前,一度流行江南(尤其是無錫),號稱「奇味」的「活烹魚」來,操作上尤為細緻,手段當然更驚心動魄了。
擺闊而又刁鑽古怪的飲食方式,正因其極具感官的刺激性,才會廣為流傳,殘害無數生靈,暴殄無以復加。難怪袁枚會發出浩嘆,並大聲疾呼說:「君子所不為也。」其原因當然是「物為人用,使之死,可也,使之求死不得,不可也」。以上所舉,乃烹飪上的手法,至於那慘無人道的飼養方式,他幸而未睹此慘狀,是以未發一辭。假如看到飼養上的虐待,必更加不忍下嚥,但這不在本文的範圍,又是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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