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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报导】霜打青菜三黄鸡

【作者】 黄采薇
文_ 黄采薇/ 旅读 图_视觉中国
2022年12月号 第130期
2022.12.28

冬入江南,如坠冰窖,阴郁湿冷冻入骨髓的气候全无古人「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雪西湖」的风雅。然而一碗青菜鸡汤年糕入腹,霜冻蔬菜鲜甜欲滴、三黄土鸡极肥极美,便让人妥妥贴贴,对严冬瞬间没了脾气。

 

 

「小雪」之后,杭州一夜入冬。

 

都说江南气候是冰火两重天,百花烂漫,风和日丽的春季之后,是把人架在火上烤、锅里蒸的夏天;满城桂花香,金风送爽的秋季之后,冬天入江南,又如坠冰窖。

 

怎么样形容江南冬天的难受呢?那是无所遁逃的刺骨寒冷。我在北京、西安、深圳、杭州四个城市久居过,深圳自然是不涉严寒,但杭州冬天的度日如年竟把两个北方城市都抛在后头,是我当初远远没有料到的。

 

十一月底,江南彻底入冬,早上有霜,隆冬时还会下雪。江南冬天厉害之处,即在刺骨的北风以及阴冷的冬雨交替出现,简直没有片刻喘息。别看江浙一带春季繁花烂漫,秋季惠风和畅,可西北冷空气一但南下,可是能把人吹到手脚龟裂、直打哆嗦的,如果是湿气加上降温,那真的是阴郁湿冷,冻入骨髓,可比北方的隆冬更加难受。

 

 

霜打青菜比肉珍贵

 

但总仍有什么值得人期待的吧,例如说,这个季节的蔬菜,是一年之最。

 

十一月开始落霜之后,农地里的叶菜也甜了起来。芹菜、菠菜、青江菜、黄芽菜、大白菜还有萝蔔,又嫩又甜,极为鲜美,不夸张,比肉还矜贵。

 

就举两样是我最喜欢,也颇具江南特色的菜肴,充分体现了亚热带冬季时蔬的魅力。首先是(音同教)葱烧萝蔔,江南农家传统上惯蒸菜,农忙时节,没闲工夫一道道菜烧,一个灶台同时蒸四、五道菜,一家子人的餐食也就解决了。

 

这种习惯延续到今天,却无心插柳间,将时令菜色的本来滋味发挥到极致──如果拿白萝蔔煮汤,那许多甜味可是要流失到汤里的,可蒸萝蔔却可以保有蔬菜自身的清甜,待大块萝蔔熟透后用猪油煎,淋上酱油和白糖,铲入盘内后洒上一把葱,亮丽上桌。萝蔔又嫩又肥又甜, 葱起了画龙点睛之效,这道菜,我真可以天天吃,吃上整个冬天都不厌。

 

另一道是青菜鸡汤年糕。浙江人口中的「青菜」或者「上海青」,其实就是台湾惯常见的青江菜,这大概是我最不待见的蔬菜之一,上学时便当里吃到,总觉得味如嚼蜡,当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毕竟人家可是号称健骨护脑,维生素C和钙含量极高的优秀菜种)。

 

几年前在隆冬至朋友家小住,晚上饿了,朋友说给我烧一碗青菜鸡汤圆子当宵夜,我忙拍手叫好,十多分钟后,只见端上桌的竟是一碗青江菜汤圆,鸡汤香气扑鼻,可一看小半碗青江菜,心里却是老大不乐意,「吃吃看,这是我觉得最经典的江南搭配」听了朋友劝,我夹起一片菜叶,却是发现了新世界。江南那霜打过的上海青,菜叶嫩、菜梗肥,没了草青味,再搭上土鸡油的香气,寒夜里来上一碗,确实是太享受了。

 

 

养肥了的三黄鸡

 

让青菜鸡汤圆子好吃的可不只是冬天的上海青,冬天江南的鸡,也到了一年最肥美的时候。

 

江浙人吃鸡,从北到南分几个流派:江苏常熟一带爱吃叫花鸡,去羽毛的鸡只包上一层干荷叶,再用掺了稻壳、稻草屑和酒的黄泥裹住,以马尾松枝和松针煨烤,烤成之后砸开封泥,扒开荷叶,混合著叶香、松针、木质香气的鸡只气味一瞬间迸发,怪不得《射雕英雄传》中的洪七公即便阅菜无数,还是为黄蓉的叫花鸡所折服。

 

往东,上海吃的是江南最常见的白斩鸡,经典搭配,当地三黄鸡(羽黄、爪黄、喙黄,体型较小却味道鲜美)加上酱油。要说整个上海吃鸡最有名气的,总不能少浦西「小绍兴」,七十年老店,据说十多年前,白斩鸡还是大厨用开水一勺勺烫出来的,既鲜且嫩,现在当然不可能有这样闲工夫了,可小绍兴毕竟是上海饭店,本著上海人对葱油有著那么一丝丝执念,小绍兴的大厨将香葱与嫩鸡搭配,创造出清雅油亮的葱油白斩鸡,成为每位饕客造访魔都美食清单上的必选项。

 

再往南, 绍兴、宁波都吃醉鸡,可更广大的浙江地区,更喜欢在冬季「肉鸡冷吃」。春天养的鸡仔,到了年末足足有八、九个月大,再养下去肉就嫌老了,将鸡宰杀后去毛后用水煮熟,捞出放入鸡汤待凉透然后切成块。白斩鸡要好吃,火候极其重要,优秀的白斩鸡骨头里带点血,皮下还有从肌肉里渗出的肉汁,因为胶质浓郁,天一冷便凝固结成块,带著肉冻的白斩鸡沾上酱油,冬日吃鸡,滋味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