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
【编辑室报告】非一般雕虫小技
孔融小时让梨家喻户晓,孔融小时了了也为人津津乐道。然而事件还有后续。
时任司隶校尉的李元礼宴客,席上不是才俊,就是同宗。年仅十岁的孔融登门拜访,自称李家亲戚。李元礼问:「我俩是哪一门的亲?」孔融答道:「我的祖先孔子,与您的祖先李耳(老子)有过师生之缘,这还不亲?」众人莫不啧啧称奇,当真是十岁神童,唯独陈韪嗤之以鼻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听闻此言,孔融反唇相讥问:「想必先生小的时候,肯定了了。」
这是我顶喜欢的一则故事,出自《世说新语》。单单听说让梨,实在难以想像孔融最终落得抄斩的下场;若是加上了了一事,对照后来顶撞曹操、嘲讽曹丕、反对禁酒、反对肉刑,自吹自擂是仲尼再世,一切的一切又似乎合情合理。小说尽管是(班固所认为的)雕虫小技,历史上某些缺憾/阙漏,还真得要从小说里去寻不可。
文史一家,文史一家,大家都是这么说的。然而它俩终究还是分了家,证明其中确实有些不同。我时常想,历史是什么?什么是历史?数以千计的国、数以万计的朝、数以亿计的人,在我看来合而观之才构成了历史。隔壁邻居是历史、楼下警卫是历史、街角摊贩是历史,确诊肺炎的每一个案号当然也是。偏偏惟有公侯将相、烽火连天、政权兴替入得了史,而这个评判「谁是史、谁不是史」的至高决策者,又是谁赋予的权力?
问题当然无解。
在我身边(至少就我看来),就有好多好多亲朋值得历史记上一笔。有的仁慈宽厚、有的言谈伶俐、有的孜孜矻矻,当然也有的迂腐得令人叹为观止。他们单纯因为与政治时局无干,终究不列史册。若要后人记得,也就只能借助小说了。这是我认为小说必须存在的价值,也是《世说新语》必须存在的价值。尽管它所收录的仍旧是些「台面上」的人物,记载的却尽是些「台面下」的琐事。这些齿轮一般的人、那些齿轮一般的事,其推动时代运转的能量,决不亚于总统们、总理们、院长们、部长们。
更多时候,你我所谓的历史,往往更近似于通俗剧;而你我认定的小说,往往更近似于人生。我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