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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封面故事】一个玲珑过年,百样剔透人情。
因为「 当今体贴万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皇上降谕,凡有重宇别院之家的后妃,得以归宁省亲,共享天伦之乐。小说《红楼梦》第十六回的一道圣旨,开启后续贾府长达百余回的离合悲欢。由此开始,银子花得像淌海水似的,掀起一波一波盛事浪头。宁荣二府上上下下忙不迭地「迎春」──迎的是元春,迎的也是大年初春⋯⋯
元旦宝宝回娘家
爬梳历史典籍,有清一朝不曾出现后妃回娘家的案例(所以元春才会泪诉: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曹雪芹特意安排晋封尚书的贾家长女返乡,实有空间、时间双重意义。
空间上,圣谕强调「重宇别院之家」始能「启请内廷銮舆入其私第」,一时周贵妃吴贵妃大兴土木,兴建省亲别墅,贾家亦不例外。随后建成的大观园,成为一浓缩版本的贾府,宅第里的宅第、小说中的小说。宝玉等人的「少年维特的烦恼」都在其中,是伊甸园,也是儿童乐园。而这儿童乐园,肇因于元妃要回家了。
时间上,西风东渐以前,原先没有新历旧历之别、没有跨年除夕之分,正月一日出生的元春,理所当然是个元旦宝宝。元旦出生、元宵省亲,等于横跨年节一头一尾,似是作者刻意安排,读毕以后回过头来,读者也才回过神来。
而元妃本身荣宠,又象征了贾氏一门盛衰,此间花开花落、缘起缘灭,意义不言而喻。
春神来了怎知道?元妃娘娘驾到。
元春登场次数尽管不多,既然作为元旦宝宝,《红楼梦》里头的春节描写,或多或少与之相关。小说两度著重描写贾府过年,一次是十七、十八回的庆元宵省父母,一次是五十三、五十四回的祭宗祠开夜宴。后者只有贾母朝贺「兼祝元春千秋」寥寥数语;前者倒是阖家上下由清晨等到傍晚,一对对凤翣龙旌过完,这才迎来金顶鹅黄绣凤銮舆。
正因元妃元宵省亲,众人不可开交,直至当晚丑正三刻,请驾回銮,宁荣二府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张罗属于自己的年。此间又是听戏、又是点灯,整整一周以后元妃还从宫里捎来灯谜。这个新年尽管迟来,却也过得意犹未尽,闹了数周有余。反观第二次,打从腊月开始,就有佃农进城报告年度KPI 是否达标, 远亲近邻纷纷登门承揽各种琐事,试图从中捞些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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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应叹息,原应探悉
一如从前过年兴兴头头,觉得春节就该像《红楼》富贵风流;而今过年自自在在,觉得《红楼》反倒像是春节顺水推舟。
贾府四姝(元春、迎春、探春、惜春)按脂砚斋点评,合起来是「原应叹息」的隐喻。在此不妨望文生义一下,解释为「原应探悉」──一部奇书传颂千古,有人读它的华丽,有人读它的苍凉,有人读它的世故,有人读它的人情,无论如何探悉再探悉都不为过。
也迎春、也探春、也惜春
由此观之,百余年来,春节礼俗辗转发展,到了台湾、到了韩国、到了新加坡、到了美加唐人街,其实核心始终如一。当宝玉掷骰子行酒令,你我则是打麻将讲干话;当贾珍为佃租发愁,你我则是为考绩纠结;当贾蔷筹组戏班,居家随选随看,你我则是订阅串流,线上随选随看;当元春乘著一顶銮舆归来,你我则是乘著一列高铁返乡;当元宵点燃一片花海灯浪,则一七九二年与二〇二二年,在这一瞬,便连成了一处。
封面故事《元春驾到》以角色为经、以时间为纬,通过年前忙张罗、年中闹春节、年后庆元宵三个单元,在浩瀚红学书海里,打捞起那些最富最贵、最庸最俗、最花团锦簇也最无限唏嘘的时刻。面对经典,不必非得从头到尾、一字不漏、毕恭毕敬,单单拣出若干章节,搭配现下际遇──自己过年,红楼也在过年──也能够得出一种另类兴味/年味。
这才明白,当许多人说《红楼梦》如何隽永、多么不朽的时候,那是因为,不朽的是时间,隽永的是生活。元春在即,落英缤纷。通过本期专题,你我也迎春、也探春、也惜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