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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满唐】细说传教士殷弘绪:是骗局?是委屈?
只因为写了两份中国瓷器报告,并且在欧洲引起轰动,这位待在中国二十年的法国传教士因此被怀疑是商业间碟,污名上百多年。是骗局?是委屈?且听专家怎么说。
「景德镇有一万八千户人家,有些富商巨贾占据著宽敞的宅院,内有大批工人。因此,人们都说全镇有一百多万人口,每天消耗一万多担大米和一千多头猪。景德镇坐落在一条美丽的河边,延伸长度足有一法里。它并不是人们想像中的房屋群落,街道如一根根墨线似的笔直延伸,隔一段距离便纵横交错。城中没有空地,房屋显得太挤,街道也太窄,穿行其间犹如置身闹市,四周尽是挑夫们要人让道的吆喝声,那里还有许多耗资巨大的崇拜偶像的庙宇。」
这是一位法国神父眼中的景德镇,时间则是清康熙时代,这位神父的中文名字是殷弘绪,是一位耶稣会的教士,关于他的出身有两种说法,一说在里昂,另一说则是法国的瓷器之都列摩日,青年时进入亚维农的修道院,后成为耶稣会的会士。
神力?皇帝著迷科技!
据学者吴蕙仪的研究显示,殷弘绪在法国时确实是位勤奋的学生,但他的天分似乎主要在于人文、文学等领域,而对数学、科学或药学一窍不通,换言之,他虽是呼应白晋的招募而入华,却无法走白晋路线侍奉君王,虽是如此,他仍被法国科学院列为通讯院士。他对于皇权也不太感兴趣,传播福音的使命对他而言更重要。他在一六九九年从厦门进入中国,在厦门待了一年左右学习汉语,接著就转进江西,一待就是二十年。
殷弘绪可以说是天主教的拓荒者,江西原本没有任何天主教徒,他的第一个信徒是替他建筑教堂的一个穷病泥匠,死去之时,殷弘绪不辞劳苦替他举办了丧礼。这使得当地人都觉得惊讶,也感动了死者的继子。殷弘绪的善行也影响了一些当地的知识份子,在一些监生、武秀才跟仕绅陆续加入教会之后,殷弘绪逐渐站稳了脚步,又透过几位路过江西的天主教妇女,打进了江西的妇女群体。殷弘绪在江西的饶州建立了稳固的教友组织后,又继续前往景德镇建立新的教堂。
瑶里古镇原是景德瓷器最早的高岭土原料产地,后来因为开采殆尽而致整个瓷器产制中心转移到景德镇市中心。©蔺安旸/CTPphoto
勤祷告,为「景」漂!
景德镇在殷弘绪眼中,是座新奇、神秘的城市,但景德镇中纯朴的工匠与居民,让殷弘绪愿意为了他们而驻足,在此一时期寄给欧洲故旧与教士上级的信件中,他时常提及他所牧养的信众,他虽然描述教会在此地如何受到镇民的欢迎、官员的重视,但他仍非常清楚,不管官员们再如何礼遇,他们都不可能成为天主教徒,这一点与远在北京的白晋等人的乐观态度截然不同。殷弘绪对于自己必须与官员们周旋感到无奈,他曾生动地描述自己某一日要去拜访当地的高官,出发之前,他先去给一个善良的贫寒信徒举办临终圣事,他说,对他而言,那才是传教士真正的使命。
为什么在景德镇中有那么多人愿意接受天主教呢?殷弘绪的书信中提到了一个重点,他说:「手艺人和工人占了景德镇天主教徒的多数,当他们身体健康、有活可做时,日子还过得去;但一旦生病或失业,那么,在这个生活费用昂贵的地方他们就很值得同情了,因为他们多数人远离故乡,在这里一筹莫展。但是,盛行于天主教徒之间的爱德却使他们互相帮助。」换言之,这些从外地来景德镇打工的百姓,失去了在原乡的人际网络,但藉由教会的组织,他们可以互相扶持,或许,这就是景德镇的人们之所以接受天主教的原因。
殷弘绪的墓碑藏于北京五塔寺的天主教士墓碑林中。©张楠 / CTPphoto
枉担骂名上百年!
客观来说,这两篇长文显见殷弘绪的文笔虽好,却不具备制瓷或科学的素养,他这两篇文章的原意,或许是希望将在中国的见闻告知欧洲的工匠、促进技术的发展,但他写得实在太松散,在许多技术层面的描述也不够到位,他绝无担任商业间谍的能力,可说是枉担了多年的骂名。
台湾故宫的余佩瑾博士就曾针对殷弘绪提及的瓷器样式进行考证,除了官方烧制的御瓷之外,也包含了许多外销瓷器的形式,透过仔细比对殷弘绪的文字与此一时期的世界瓷器,余博士不像过去的研究者执著于商业间谍的问题,而将殷弘绪放回景德镇曾一度衰败又再次崛起的脉络中,与其说他窃取技术,不如说他正好站在一个重要的时间点上,见证了中国陶瓷史上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