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

【精彩封面故事】八百年前就有末路狂花:姐姐妹妹站起来

【作者】 白宇
文_ 邝介文/ 旅读 图_国光剧团 绘_王盈颖/ 旅读
2021年7月号 第113期
2021.07.20

即便七匠八娼九儒十丐,处处受人贱斥,她俩彼此的姐妹情谊,却是繁华落尽见真淳。一如王尔德所言: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意义是三小 恁姐只听过义气

 

在此以前,中国文学史上的妓女们,不是风姿绰约、或是纤弱窈窕,系作为木头美人而存在的。直到《救风尘》,我们首次见到一个侠义形象登场的青楼女子。对于闺蜜引章的肝胆相照,对于恶少周舍的嘻笑怒骂,其豪情、其本色,在在一新众人耳目。似乎赵盼儿的一身正气,代表著隐身在她背后的关汉卿的眼睛。他将自己暴露腐化风习与败坏人伦的理想,投注在赵盼儿身上。

 

于是,赵有些像是夹处于戏内与戏外。不但涉入却又游离,同时参与却也旁观。在引章老母而言,必须肩负拦阻婚约的任务;在引章本人而言,则是拯救家暴厄运的救星;在旧人秀实而言,更是挽回感情的梭子;在新人周舍来说,活脱脱是与之正面交锋的角色。

 

出淤泥而不染姐妹情

 

而关汉卿分别透过宾白、唱词以及行动等等描写,突出二人关系,有别于一般教化剧的兄友弟恭,这就让她的每次出场都召唤出了期待心理。

 

比诸第一折,赵盼儿经过三番两劝,宋引章仍旧执迷不悟,索性放下狠话:「这妮子是狐魅人女妖精,缠郎君天魔祟。则他那裤儿里休猜做有腿,吐下鲜红血则当做苏木水。」此段唱唸相间的曲词,明白如话、譬喻生动,尤其不忌生冷,全然市井口吻,让赵盼儿的形象在第一折当中就获得定调──妳有妳的痴恋,姐也有姐的底限──彷彿王熙凤一般的泼辣货如在目前。

 

©国光剧团

 

心酸的浪漫,说不尽哪!

 

正是赵的性格贴近寻常,前有踌躇再三,后有义无反顾,于情节上是拉紧戏剧力度,于角色上是丰富性格层次,才更显得光芒万丈。只见她一下子说:「妹子,久以后你受苦呵,休来告我。」 把话说绝、跳出局外,冷眼静待好戏发展;过后又是自言自语:「赵盼儿!你做的个见死不救,可不羞杀这桃园中杀白马,宰乌牛?」对比第三折赵盼儿曾经自述,第一来我则是可怜见无主娘亲,第二来是我惯曾为旅偏怜客,第三来也是我自己贪杯惜醉人,因而决定前往郑州,其间内心曲折,则是辐射了二人身处社会底层,从同病相怜到同仇敌忾,从相处于陆到相濡以沫的心酸。

 

代替月亮来惩罚你

 

剖析剧本架构,引章与周舍之间的纠葛才是故事内核。赵盼儿所代表的侠女,则是夹处在两者(内核与观众)之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江湖中人。然而,她既是促成者,也是参与者,任何一条支线都能见到赵的踪影。

 

单看宋引章与安秀实、宋引章与鸨母、宋引章与周舍,都是一则悲剧。却在赵盼儿的加入以后,吹绉一池春水,由悲入喜、由悲而喜,成就绝无仅有的美少女战士。

 

写下一幅姐妹文学系谱

 

电影《末路狂花》素来被视为具备女性主义特质。泰玛与露薏丝驾著一辆复古跑车,自奥克拉荷马一路驶向墨西哥。形形色色的男子,一如荒漠地景轮番登场,原先一个消极一个坚韧的女主角,亦点点滴滴成长蜕变。电影问世当时,震动多少舆论,华语文坛倒是早在八百年前便有末路狂花。赵盼儿领著宋引章,简从轻车自郑州逃回汴京,当引章说「若不是姐姐,我怎能勾出的这门也」的时候,彷彿是泰玛与露薏丝那一抹相视而笑。

 

自她们后,无论潘金莲庞春梅(金瓶梅)或周双珠周双玉(海上花),无论八〇年代的舞场港片或千禧年后的宫斗陆剧,似乎写下一幅文学系谱。天涯沦落、亦敌亦友的姐妹情谊,那是华人/华文世界独特的观景之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