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老上海，除却外滩租界、石库门里走出来的旗袍身影，总还少不了转动的唱盘，留声机里袅袅回萦的女音相伴。那是「金嗓子」周璇活跃的年代，一代名伶风靡十里洋场，可谓「家家花好月圆，户户凤凰于飞」（白先勇语）；然而细数金嗓子背后的华丽与苍凉，方知天涯歌女原也是一朵飘零的海上花……

从苏璞到周璇

「我是一个凄零的女子，我不知道我的诞生之地，不知道我的父母，甚至不知道我的姓氏。」在写给上海《万象》杂志的一篇文章中，周璇如此自诉。

遭亲生家庭弃养后辗转流落至沪区后，时任上海工部局翻译的周文鼎收留了这名可怜的姑娘家，年方垂髫的苏璞于是摇身化为周小红……一直要到十三岁，在琴师章锦文的穿针引线下，周小红始为彼时著名的音乐家黎锦晖所相中，加入其所主持的明月歌舞团，并就此展开了人生的新页。

别的不提，「周璇」这个艺名，正是黎锦晖由歌词中获得灵感、特意为她选立的！

从马路天使到天涯歌女

周璇挟带能歌善演的气势袭卷了整座十里洋场，此间所创造诸多脍炙人口的歌曲和角色，迄今犹为论者津津乐道！好比一九三七年由上海明星影业公司出品的《马路天使》，饰演歌女小红的周璇不仅表现驾轻就熟，将社会底层人物的性格和处境刻划得入木三分，更因著演绎片中插曲〈四季歌〉、〈天涯歌女〉而跃居一线红星，「金嗓子」之名不胫而走！

昔日戏言身后事

有鉴于周璇在影、歌双项目抡得的佳绩，一九四一年，当《上海日报》发起当年度的影后票选活动，这顶桂冠想当然尔便落到她头上来了。不若以往的低调自持，在得知获选消息后，周璇极其罕然地登报澄清：「自问学识技能，均极有限，对于影后名称，绝难接受，并祈勿将影后二字，涉及贱名……」言下之意，似乎对此凭空得来的头衔颇不以为然。

只不过，面对名利场上的竞逐游戏，周璇尚且能保有心头的澹泊宁静，未曾让得失宠辱冲昏了头；然而回首半生人际交往，她却屡屡在婚姻与爱情的涡流中翻了船。

细览周璇成名前后的悲欢岁月，从童年时的颠沛、学说卖唱的乖舛辛劳到数度未婚成孕、惨遭诓骗财色的境况，冥冥中她彷彿成了搬演自身命运的苦旦，和其所饰演的诸多角色形象相叠映；直到一九五一年接演电影《和平鸽》，一场验血认亲的情节终于触痛了她深埋在记忆底层的伤疤，旧仇新恨不请自来、刹那间淹覆了理智。

从今而后，周璇便扛负著精神错乱之名，频仍出入多家疗养院和医院；一九五七年春、夏接驳之际，眼见周璇病况略见起色，即将办理出院手续，稍后终因突发性的脑膜炎而至沉疴难起，同年九月下旬病逝上海华山医院。

从出生、成名到香销玉殒，透过唱作俱佳的登台演出，这位「天涯歌女」彷彿将自己──以及老上海最好的时光──封冻于纸醉金迷的大梦中。就像她那首余韵无穷的〈夜上海〉：换一换新天地／别有一个新环境／回味著夜生活／如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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