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藏区，死亡并不是禁忌话题。受到藏传佛教信仰影响，藏人普遍认为肉身只是灵魂借宿的躯壳，当灵魂离开不堪使用的住所后，余下肉身便不再有用。天葬即是在此思想下产生的惯俗，将无用的肉身喂养给其他物种延续生命，既是一种功德，也是人活一世最后的慷慨布施。

虔诚的藏人相信人死后遁入六道轮回，尽管今世为人，下一世有可能转生为动物、鬼、神等，全凭此生修积功德论定，因此许多人一生致力于增加善业，去除恶业，以求顺利转世到好的来世。为免影响亡者来生，一般家属在死者亡故后，就不再提起他的名字，有些家庭会烧去或挖空其相片，将亡者生前所用物品布施给寺院或僧人。

或许是因为一生因果已经终结，藏人面对亲人的死亡相对潇洒，天葬过程庄严肃穆，极少哭天抢地的哀切，更多是尘埃落定的平静。煨桑烟引来秃鹫、念经、处理肉身、喂养秃鹫，众人散去──整个上午，三场天葬便依循此步骤反覆进行。

此行第二次见到秃鹫，是在巴塘草原的营帐里，远方山头无声盘旋的秃鹫引起牧民的帐篷里一阵骚动，食腐鸟的出现，代表离家数公里的犛牛正遭受致命攻击。不多时，骑著档车一路冲上山探查情况的牧民拉吉果然沮丧地返回，后座载著眼神空洞的小牛尸身。

四个月前刚刚降生在草原上的新生命，结束了牠短暂的一生。拉吉与不知从草原何处闻风而来的邻居们简要说明情况，﹁五只狼，车都靠近了还不走﹂，随后便在亲友通力合作下，取下小牛身上毛皮，储存好可食用的肉身。

尽管刚刚历经了人狼对峙的惊心动魄，拉吉依然没有表达出太多的情绪，原来这已经是两年来自家第十只牲口遭受折损。外人只见草原上人牛共居的岁月静好、却少遇到弱肉强食的残酷无常，这些，对世居草原的牧人家庭而言，死生轮回，物竞天择，都只不过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