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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封面故事】華麗島的冒險:乘風破浪,你來我往
連橫在《臺灣通史》一書中嘗言:「洪維我祖宗渡大海,入荒陬,以拓殖斯土,為子孫萬年之業者,其功偉矣。」姑且不論字裡行間隱含的本位主義,若自歷史發展的軌跡來評斷,孤懸汪洋間的臺灣誠然稱得上是典型的移民社會──除卻世代於此繁衍生息、分屬南島語系的原住民族,偌大的寶島,在歷史的滔天巨浪中的確迎來一波又一波「渡大海,入荒陬」的移民高潮;短短三四百年間,朝代的更迭、政權的遞嬗以及各種文化體系的頡頏交鋒,亦使得斯土斯民逐漸積累出豐饒又壯麗的庶民記憶來。
降及一九四五至一九四九年間,隨國府轉進臺灣的大量移民,在質與量方面不啻最為可觀;歷史學者林桶法參照戶口普查報告書等文獻資料,除卻歸納出彼時遷臺者的籍貫、職業類型和教育程度,更推敲其所造成的影響,往往在融會中蘊涵著衝突,扞格間又設法不斷協商、轉化,終於模塑出當代臺灣兼容並蓄的面貌。
除卻政局變化導致的大規模人口移動,此間,更有許多文士名人因緣際會下來到臺灣,他們泰半以過客之姿、在居遊期間掬一把豐美的寶島風物,又反饋出極具啟發性的形上資產:梁啟超應林獻堂之邀,訪問臺中諸地,所聞所見每令他產生「本是同根,今成異國」的感喟;張愛玲因搜集寫作資料過境臺灣,並與白先勇、王禎和等青年作家會晤,成就一段文學史上的佳話;郁達夫持官僚身分前來考察,儘管一言一行不免遭日方掣肘,依舊為臺灣藝文界帶來五四運動和創作思潮等新訊;至於風情萬種的李香蘭(山口淑子)更曾數度登「臺」,所經之處動輒造成萬人空巷的效應。而獻唱之餘,她甚至接演《 莎韻之鐘》、在電影中巧扮泰雅族少女,由是坐實了大東亞語境底下,族群身分與家國認同的曖昧越界。
回顧這一段段難以復現的歷史場景,臺灣作為東亞島鏈的中樞、大陸與大洋交匯的門戶,當中族群和文化彼此交相浸染的程度,恐怕遠比一般人想像中來得繁麗多彩──「大膽走出去,世界走進來」等口號喊得鎮天價響以前,這群才子佳人便已身體力行,率先在乘風破浪的旅途中留下了你來我往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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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年猶存渡海心
尋溯臺灣歷史,無論短暫棲止或選擇永久落戶,這些不同時期渡海而來的風流人物,無疑都壯大了在地的文化陣容,其人其事在日後也都化為珍貴的養料,潤養著各個世代的心靈。
與此同時,臺灣亦未嘗停止對外輸出人才的腳步。據歷史學者陳敬瑜觀察,戰後至一九七八年間,受經濟、社會和移民政策等影響,不少知識分子均對海外生活心生嚮往,在「來來來,來臺大。去去去,去美國」的順口溜帶動下,一批批小留學生紛紛攜帶各自的成長背景,前仆後繼地轉往大洋彼端深造,在東進過程中,不僅體現如同先祖一般冒險犯難的性格,而「番薯不驚落土爛」的海島精神,彷彿也再次獲得了顯微。
爾後,隨著臺灣社會日漸走向開放,九〇年代以降,兩岸間的往來互動日益頻密,更有不少陸籍或東南亞裔的人士經由通婚、求學等管道紛紛自原居住地移駐臺灣;他們有的於學成後旋即返抵故鄉,將所汲取的知識和經驗傳揚開來,有的則持續與這片土地產生更加深刻精邃的連結關係,替海島身世延來了多元的脈動活力──如今,從原住民到新住民,從坐此望彼的「落葉歸根」到腳踏實地的「落地生根」,歷史悄然翻過一頁,未來所有離合聚散的篇章,誠然值得大家共同期待。
曾經, 臺灣是孤島, 每予渡海之人「浩蕩孤帆入杳冥,碧空無際漾浮萍」的蒼茫感,畢竟經此一去,前程動輒死生難卜;然而,臺灣卻也是名副其實的寶島──宛如初生的胚嬰,浮懸於母胎羊水般的婆娑汪洋間,來人風塵僕僕地著陸以後,方知一場華麗島的冒險才正要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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