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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精彩封面】旅讀旅讀,如目所見 :吾家有女初流浪
九○年代,城市各處無不充斥著一股末世繁華,一個白上衣牛仔褲的女孩卻抱著吉他高唱:我要多一點時間/空間,好讓我再想一想。新的世紀就要到來,食衣住行各色細節太滿太多,於是生活才會那樣擁擠。這樣一個女孩唱著「我想找一棵棲身的樹,有陽光有流水,還有微風吹」,彷彿是一次最簡便的旅行。若干年後,女孩唱起了〈旅行的意義〉,出走於是具備了獨立性與必要性,焊入生活不可分割,陳綺貞幾乎成為三毛之後最佳流浪代言人。
然而女孩作為流浪代言人,那已然是很近代、很近代的事了。除中下階層,中國古代閨中女子沒有出走的權力(權力皆由家長/男子賦予,比諸難得的搬家或依親、偶爾的朝拜與祭祀)。既然她們無法親身面對世界,唯有讓世界親身面對自己。生活當中最貼近旅行的時刻,往往是透過閱讀、聽戲以及家中男丁間接轉述,才能模糊摸索外面世界應有的樣子。
父母在,不遠遊嗎?
即便「父母在,不遠遊」的囑咐深植人心,孔子還是語帶保留給出「遊必有方」的轉圜。
孔子周遊列國以降,男性旅行經驗倒是屢見不鮮。壯遊如司馬遷為了寫史采風、玄奘為了取經西遊、康熙乾隆為了視察南巡(更多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出走欲);微旅如先秦流行的風情遊、魏晉時興的逍遙遊、唐宋風雅的踏青遊、明清獨鍾的園林遊……乃至從短篇到長篇、散文到小說,拉開了一條旅行文學道統,在在展示中國對於「行萬里路」的嚮往。
相較上述案例,有讓曹家接駕虧空的高端旅行,也有沿途餐風露宿的背包旅行,英國卻是遲至十八世紀末葉,貴族/鄉紳階層才開始「為旅而旅」,不若以往總是基於遷居、公差等等目的才會遠行。原因有三:道路收費系統確立(類似如今國道計程收費),路面狀況因而改善;四輪馬車逐漸普及,中產階級投入旅遊;旅遊作家相繼出現,刺激眾人流浪慾望。如此觀光風潮,使得珍奧斯汀本人、家人、筆下角色也對此躍躍欲試。
出走與回歸
身為男性,曹雪芹在旅行方面遭遇的唯一難題,恐怕就是金錢了。然而,卻也因為金錢緣故開展了人生首次旅行──叔父曹頫抄家革職,由南京返回北京(另一次則是晚年重遊故地)。珍奧斯汀情況與之相似,父親退休以後,舉家遷居先前曾經兩度造訪的巴斯。貴為當時英國規模最大的城市,遊歷與實際長住的心境全然不同,告別了「有陽光有流水,還有微風吹」的故鄉史蒂文頓,霎時投入時尚魔都,節制如珍,也不由得在二度搬家時一吐怨氣,說道:「逃離那個地方的感覺真好!」
創作在巴斯陷入停滯,可以推估珍奧斯汀需要相對寬裕祥寧的環境(後來落腳另一鄉間查頓,隨即順利出版四本小說),由作品看來,也不難想見她對於海景情有獨鍾,舉凡《艾瑪》、《曼斯菲爾德莊園》、《勸導》都曾經出現(其中若干段落文字優美甚至可以當作旅行文學閱讀),且小說善用寓情於景寫作技巧,旅行相關情節往往映射角色內心或暗藏轉折機關。